第十章. 分析师的“场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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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担心没火柴用,你看,有人送了我一大盒。盒子上写着座右铭:“懂得倾听和把话说好一样重要“。这同时也是我们的任务。愿我们能达成。


第二次课的时候说过了,今天我要讲移情(transference), 其实只是准备开个头,给你们一些基本概念。


移情通常被表现为一种情愫。而正移情(positive ~)和负移情(negative ~)之间只有很模糊的区分。在一些基础上,可以总体认为,正移情就是爱---不过必须补充,在这样的说法里,“爱”这个词用得不够严谨。


在很初期,弗洛伊德就提出了移情中爱的本真性问题。说到点子上,通常认为在这些情况下,爱是假爱,是爱的影子。但弗洛伊德的重点不倾向这里,远远不在这里。对移情的经验引导了弗洛伊德去探究什么是"真爱"的问题,德语即eine echte Liebe。仅仅在此上,他的成果也是前无古人的。


关于负移情,评论家们的说法则更慎重,更拘谨:他们从未把负移情等同于恨。他们通常使用“矛盾心理”这个词,而这个词比恨更加掩人耳目,混淆了那些理论上处理得不尽人意的东西。


用分析师来举例,应该说,正移情是当你对对方有心软的时候,而负移情是当你需要注意“察言观色”的时候。


值得指出另一种对移情这个词的使用,就是无论谁说,移情支起了所有与分析师之间的大小关系,并且所有围绕这些关系的想法必须被看为一种特别性的储备的暗示。所以,这种说法,经常在谈一个主体的行为时:哦,他陷在移情里了,作为一种后见之明,一种怀疑态度被补充进来。它假定这个主体的整个统觉模式都以移情主宰的中心被重新构造了。


目前为止,我觉得这样的双重语义映射已经显得充足,因此在这上面我不更多阐述。


当然,我们不能满足于此,因为我们的目标直指移情这个基本概念。


这个概念由它在一种具体实践里所具有的功能来决定。这个概念引领对待病人的方式。或者也可以说,病人被对待的方式统领着这个概念。


如果我们可以决定移情是否息息相关于分析实践(analytic practice),也就是说,它是不是一种分析实践的产品,或一种分析实践的“人造物”,那么这个问题从一开始起码就可以敲定了。艾达·麦卡尔平(Ida Macalpine),作为众多被移情话题吸引的学者之一,在剖析移情的这个方向上走到了极致。不管倔强的麦卡尔平有多厉害,现在请允许我表示我不能以任何形式接受她这种极端的观点。


在任何情况下用这种方式都无法敲定这个问题。即使我们应该把移情看作分析情境下的一种产品,我们说这种情境并不能完全地创造移情现象。并且,要想获得移情,在分析情境之外必须已经存在能供移情“自由发挥”的可能性。


这绝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:没有分析师在场,然而仍存在与分析中移情现象之“色谱”同结构的移情效应。简而言之,发现这种效应的时候,分析将试图提供一种,同于或不同于被我称作“自然(移情)模型”的,“实验(移情)模型”。即,在分析中引出获得结构性基础的移情,多半是引出这个概念统一性应用的唯一办法。那么,在分析氛围中“拆开这个包包”,并打开随其而来的“荣耀真理”*也就够了。


到最后,你可以说这是老生常谈,但它值得作为一个开篇的粗略指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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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次简介的目的在于提醒你们,如果我们要了解精神分析的基础,我们必须在精神分析所基于的主要概念上引入一定的相干性。在我着手无意识(the unconscious)这个概念的方法中,你们就已经能找到这种相干性。如果你们还记得,无意识的概念,在我认为,与分析师的“场”(presence of the analyst)是密不可分的。


“分析师的场”---别把这么好的词简单理解为“催人泪下的布道”, 或者“血浆的膨胀”,好像一种粘乎乎的爱抚!有一本名为《分析师的场》的书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。


分析师的“场”本身就是一种无意识的展现。这般,当它作为一种对无意识的回绝(一些人认定,这回绝是一种倾向)在当今的一些境遇中出现的时候,这个事实本身应被纳入到无意识的概念中去。你们立即会想到我所强调的一个定义:主体在所谓的时间性悸动(temporal pulsation)敞开而闭合的一种运动。这种悸动比能指的插入(insertion in the signifier)更加根本,尽管能指的插入无疑推动前者,但在本质的层面上不为前者的首要:我在这里要谈本质。


我已经用一种领悟式、争论式的方法告诉你们,应该在无意识里看到言语(speech)在主体上产生的效应;要起码看到这些效应如此根本性地首要,以至于他们恰当地决定着主体的主体性。提出这个主张是为了把弗洛伊德式的无意识还原到它的真正地方。确实,无意识总是出现着,在弗洛伊德以前它就存在并发挥作用。但重要的是,要强调在弗洛伊德之前,所有对无意识这个功能所给定的意义,与真正的弗洛伊德式的无意识毫无干系。


所谓的原初无意识;作为古老功能的无意识;作为被揭示之前,被放置于存在(being)层面上的一种想法的被遮盖临在的无意识;爱德华·冯·哈特曼(Edward von Hartmann)的形而上式的无意识(不管弗洛伊德在一次个人化的争论中对其进行过怎样的引用)。所有这些作为本能(instinct)的无意识和真正弗洛伊德的无意识根本毫无干系,不管它是什么分析辞藻、“声调”或变式,它跟我们的体验根本毫无干系。我要问分析师们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:你曾经有过,哪怕是一瞬间的,感觉你在处理本能的黏土吗?


在我的罗马报告*中,我迈向了弗洛伊德之发现的意义的“新联盟”。

在主体用能指的效应构建他自己的层面上,无意识是言语在主体上产生的效应的加和。

这就说明了,在“主体”这个词里(这就是为什么我指回它的根源),我不指定主体的这个现象所需的“活体底层物质”;也不是任何种物质;也不是任何在他的伤情或痛苦经历(原初的或次级的)中拥有知识的存在;也不是某种“成为肉身的道”,而是当疑虑被认作为确定性的时候出现的笛卡尔式的主体(the Cartesian subject),除了,通过我的方法,这种主体的“根基”其实更广,但与此同时,更经得起这逃避着它的确定性的检验。这才是真正的无意识。


这个领域,当它被揭露时,与那一瞬间、那一“弗洛伊德式的瞬间”存在关联。当我和一种牛顿的,一种爱因斯坦的,一种普朗克的,一种非宇宙学的方法相比较的时候,从这些领域共同具有的一个特征的意义上来说 — 因它们都在实在界(the real)里划归出新的的“洞窟”,划归出那些很可能由始至终都只属于上帝的知识 — 我想表达的就是这种关联。


矛盾的是,这其中将保证弗洛伊德的领域不灭的不同点在于,弗洛伊德的领域是一个,从它本性来说,失掉(lost)的领域。就是在这点上,精神分析师的“场”,作为这种缺失(loss)的见证,不会“衰减”。